夜色寂寥。
天幕阴沉沉的，看不见月光。
从巷子另一头跑出来后，我回头看看好像没引起更大的波澜，也不管今天学院有没有课，就这样拉着艾薇儿一路跑回了家里。
两人一路无话。
回到家后，艾薇儿也只是面色沉闷，简单吃了点我做的东西，入夜后便拎着瓶红酒自己一个人到院子里去了。临走时削瘦纤细的身影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。
家里的气氛沉闷到有些让人不舒服。
应该和她说说话的....
我站在二楼窗边，看着庭院中金发飘扬的圣女殿下，小嘴巴瘪了瘪，左手食指除上唇瓣，“咯噔、咯噔”咬起指甲，开始思考要怎么安慰她才好。
“嗯？”
可蓦然间，视线被衣橱里的女仆装吸引。
嗯...就是那套露背超短裙、哥特风配蕾丝的，穿起来能羞死人的那套女仆装。
看着这套衣服，我嘟起嘴，红红的脸蛋像是河豚一样鼓起来。
艾薇儿这个女流氓，买衣服到底什么品味啊...
不过...
她好像很期待看我穿上的样子，要是我穿给她看的话，她应该会开心点...会吧？
大概？
可这衣服也太羞耻了，我不想穿....
我眉头蹙起来，脑海里稍微挣扎了几秒，可紧接着回想起那张倾国倾城、却黯自神伤的容颜后，小嘴巴便不情愿的撅了起来。
算了...
...就穿这一次。
“嘿！”
跳下床铺，换好衣服，再穿上黑丝裤袜，扯扯蝴蝶结后往镜子前面一站...哇，感觉自己好涩气，而且看起来坏坏的....
心底有些莫名的兴奋。
“哼，没想到这丫头品味还不错....”
一面口中喃喃自语，一面迈起小步子，向宅邸后的庭院走去。
艾薇儿的公馆占地面积非常大，虽然地处靠近市中心的位置，但不仅有着三层设计，而且宅邸后还有个大到过分，而且带着喷泉的庭院。
走进院子后，我一眼就看见了艾薇儿的身影。
繁星缀满天幕。
倾世绝美的圣女殿下半躺在凉亭长椅上，修长白皙的美腿随意搭着，灿丽如晨光的金发，合着睡衣如风云开阖般迎风飞舞，就这样静静淌在浮夜的笙歌里，侧着头静静仰望着夜空。
那懒惰至极的身姿，绝色难求的侧颜，仿佛沉溺于浮世的妖精般艳丽，看得我微微失神。
好美啊....
...只是。
那孤独的身影比起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，还要显得更单薄些。
“艾薇儿....”
将半缕秀发拢上耳廓，我走上前去，张开嘴想说些什么，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小脑袋思索间，视线便落在了她手中拎着的酒瓶....还是那瓶难喝的要死，叫卡里木雅的酒，便望着她低声说道：“这酒明明这么苦，你还总喝它？”
艾薇儿连看我都没看一眼。
圣女殿下只是兀自抬起白莲藕似的手臂，连酒杯也不用，就这样举瓶对着柔唇咕咚咕咚灌了下去，有鲜红的酒液自嘴角流下，划过精致的锁骨，融入睡衣前那道深深的沟壑里。
少顷，她低下头，将半空的酒瓶举止眼前，好看的眉毛微蹙起来。
“这酒....确实很难喝。”
那你还喝....
我下意识就要说出这句话，可紧接着，艾薇儿抬起头仰望着漫天繁星，任凭金发在夜风中舞动，淡然而平静的说道。
“但是这是我母亲生前，很喜欢喝的一种酒。”
“咦？”我抬起头看着她。
而艾薇儿也没有回头看我，只是犹如呢喃自语般继续说着。
“自打我记事起，母亲她身体一直就很不好，经常卧病在床，父亲为此找来了许多医师、牧师，甚至是主教，但都治不好她....”
“为了讨她开心，父亲每次出任务回来，都会为母亲带好几箱当地的名贵红酒。母亲很喜欢红酒，可奈何身体实在太弱，一般的酒她喝不了多少。”
“唯独能喝的，便只有这苦涩的卡里木雅酒。”
“她说自己很喜欢这种舌喉被苦涩感浸润的感觉....”
说到这，艾薇儿苦笑了笑，明明表情看起来很悲伤，但她还是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，静静说道：“可那时的我还小，不明白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香甜、好吃的东西，为什么母亲却唯独喜欢这苦涩难喝的酒。”
“直到后来，母亲死了....我的妹妹被人杀死，父亲也一去不回。”
“那时我才明白，母亲到底为什么喜欢这种苦酒。”
她举起酒瓶一饮而尽，话语中已经带上醉意了。再转头看向我时，已是腮晕潮红，略显迷离的金湛美眸，看得我心跳瞬间加速了一秒。
嗯，我发誓就一秒....
而圣女殿下摇晃着包装华美的酒瓶，淡淡说道：“这瓶酒，就像母亲，像我，像佩妮斯姬家族的宿命一样，看似光鲜亮丽，但其实满是疮痍与早已死去的荣耀。”
“只要一提到我，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勇者后裔、骑士家族的圣女、光辉大骑士的女儿、佩妮斯姬家最后的末裔....仿佛组成我的，只有这些光鲜亮丽的光环。”
“他们不认识艾薇儿，只认识骑士家族的圣女。”
“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敬仰的圣女殿下，她的真实名字叫艾薇儿，也没人知道佩妮斯姬家，曾经可能会出现一位叫克莱尔的圣女。”
“对他们来说，我的存在只是一个象征意义，象征着最初消灭魔王的【骑士】家族，如今依旧留存于世，守护着人类。”
艾薇儿垂下眼帘，表情蓦然变得悲伤起来。
“我不想这样下去。”她说。
“我很强，就连父亲和姑妈都说，我的剑术天赋是佩妮斯姬家近几代里最强的一位。就算在魔法上没有建树，但只要手里握住剑，我总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。”
“所以很快，我便更加理所当然地觉得，自己能学会更多的东西，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情，总有一天自己可以攀爬到更高，高到连父亲都没能到了的地方...甚至能够成为勇者。”
“我以为等到那时，他们就会承认我，会尊重我，我也可以夺回佩妮斯姬家的荣耀。”
“世人不会再叫我佩妮斯姬殿下，而是叫我艾薇儿....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。”
“可我太傻了....”
夜晚的凉风，轻抚过艾薇儿难过的脸庞。
我看见她的表情苦涩起来，眉毛轻轻拧着，性感的红唇轻抿住，眼角好似溢着泪光，在这夜幕之下如繁星闪烁着。
我的心里一下子就很难过。
佩妮斯姬家的圣女...这个称号虽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，是值得人们去崇敬的、高高在上的存在，但却也成为了囚禁她的牢笼。
她就好似笼中的飞鸟一般，虽然衣羽华美，也并不缺少赞誉之声，甚至过着令绝大多数人都极为羡慕的奢侈生活...但笼中鸟依旧是笼中鸟。
没有了自由，再漂亮的鸟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而已。
艾薇儿一辈子就这样活在其他人的期待里，活在名为佩妮斯姬的光环笼罩之下。
这样活着太累了....
“在佩妮斯姬家族其余的人看来，既然无法成为勇者，那我最后的价值不过便是嫁人而已。”艾薇儿用手晃荡着酒瓶，轻摇着头说道：“就像一个商品那样，虽然能卖一个大价钱，但最好还是用来投资，以获得更大的利益....比如嫁给一位，几乎确定会成为勇者的人。”
“其实一年前，家族里就有这样的声音了。”
“而可笑的是，甚至就连民众们也认为，圣女嫁给勇者，这简直是足以记录进史册里的浪漫故事，是会被无数游吟诗人传唱百年的幸福传说。”
“他们期待我这么做...他们认为我理所应当该这么做。”
“所有人都这样认为....”
说完，艾薇儿深深叹了口气，脸上带着苦涩却又无可奈何的笑意，晃了晃酒瓶确认空了后，便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厨房走去，似乎想要再拿一瓶。
可紧接着，美足踩到石道旁凸起的石头，窈窕的身子蓦然一歪。
我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她。
小手绕过她盈盈一握的纤腰，脸蛋顺势埋进柔软滑嫩的山谷里，馥郁的乳香顿时溢满鼻尖...小脑袋下意识在上面蹭一蹭，感觉很舒服。
半晌，艾薇儿轻拍了拍我的头，淡然道。
“可以放手了，丽塔。”
“...不放。”我摇摇头，抬起小脑袋看向她。
便抱的更紧了一点。
“我就是，想抱抱你。”
“不行吗？”
说完，赤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。
冰清玉洁的圣女殿下迟疑了片刻，美眸盯着我，唇角微微的勾起。
“...嗯。”
随即伸手反抱住了我。
精致的下巴放在我头顶上，脸颊轻轻蹭了蹭，像是在亲昵什么毛茸茸的可爱宠物一般....感觉她还是在把我当宠物看待....
嘛，算了....
我看着她，歪着脑袋想了片刻，突然开口道。
“我不会，突然消失的。”
“嗯？”艾薇儿发出疑惑的鼻音。
我扬起小脑袋，语气无比笃定，“像是你母亲、父亲那样....我不会突然消失的。”
“我会陪在你身边。”
“...真的吗？”
“真的。”
“没有骗我？”
“嗯。”
艾薇儿看着我认真的小脸，脸色依旧透着难以掩饰的悲伤，但片刻后还是勾起红唇，欣慰的摸了摸我的头。
“谢谢，丽塔。”
她或许认为我只是在说安慰话...
“顺便一提...”
可她紧接着却突然弯下腰，放开抱住我的手，柔唇凑到我耳边戏谑道，“你这身女仆装，很可爱哦。”
...？？
她说什么...哇！
啪！
我一下子放开她，脸蛋通红，像兔子一样蹦出去好几步，小手捂住屁屁，瞪着她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架势，不可置信的咬着牙。
“你这个女流氓...不许捏我屁股！”
“哦。”艾薇儿淡然的耸耸肩，脸上表情依旧戏谑。
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这女人....明明人家正为她难过呢，结果她脑子里却想着涩涩！
喝醉了手都不老实，还揉我屁股....
臭流氓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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